第一章 新生 (第2/2页)

太监，换成几个唤作春桃、夏荷、秋桂、冬梅，乍听便知是商户人家的丫鬟，再看船外风物，截然迥异，运河北端与运河之南连柳色亦分二种。

    这身的魂魄也不知去了哪里，也不知是何缘故，她的魂魄悠悠转转来到了此。幸亏，原主将记忆留给了她，使她不至于举止怪异、惹人猜疑。

    商户最重消息通灵，几日前已有过往的商船相告，皇后崩逝，皇上大恸之下，京中向各地加急通传，严令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。

    她闻讯怔怔，她，已经故去了？贺兰明珠，已不复于人世？此时的她真的是野鬼夺魄？

    她看着这运河中的水，这股水日夜不息，泱泱长长，终将到达那座辉煌的京城，在那京城里住着她最熟悉和最爱的人。

    皇上，那个她相伴22年、相互依靠、连理同枝的男人，天底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，她能看见他用那副冷清自持的眉眼，此时在乾清宫处理堆叠如山的奏折，彼时在朝堂上批责纵驭各怀心思的群臣，他的心胸那么大，那么坚毅，永远装着天下乾坤，但她知道他的心底深处也留了个地方，放着和她的儿女柔情，他为她写了挽诗，要将她风光大葬，他让全天下人为她守孝。他习惯在夜里醒来的时候摸索她的手，如今当他孤身独寝之时可会安眠？

    太后，那个她敬如母亲的也视她如女的太后，出身武将之门，爱开口大笑的老妇人，习惯了每天她的照顾和陪伴，会不会不习惯她的离开，错喊她的名字后四下茫然？

    还有为她取名为明珠，从小寻找名师悉心教导，将礼仪仁智刻在她骨子里、以她为贺兰家骄傲的双亲，骤然白发送黑发，是否再添几缕白发？

    还有骁勇善战、国之梁柱的二弟、三弟，还记得当初出嫁时的不舍，他们现在遥远的边疆营地，应会纵泪两行，为她遥捋一杯酒吧？

    那些宫中嫔妃、皇子、王公大臣们，那些过往的曾经熟悉的人，是她无力想及的，都已经远去了，如同这河中的水，永不与她再逢。

    她心下怅然，却了无遗憾。这一生，她已经用尽了她的力量，去爱皇上，敬太后，爱家人，宽仁厚待身边所有的人。此世为人，无愧无悔。

    对了，唯一的缺憾是她的琏儿和琮儿，他们那么聪明可爱，带给她这世上最美的阳光和雨露，她曾经日夜都守着他们，可是上天还是让他们早早离开了她。那份伤痛将她的心击成了碎片。如果不是为了安慰皇上和太后，她也许撑不过他们离开后的每一天。甚至在弥留之际，她还隐隐怀着欣喜，她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，她能真真切切的抚摸到他们的眉眼，牵着他们的手永不分离，那多好。

    可是，她见不到他们了，她还活着，不过，不再是出身显赫世家的贺兰明珠，不再是大金王朝的皇后，不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妻子，普天之下第二崇高的女人。所有的往昔如烟消散，只余下“孝贤皇后”四字，留在皇后册文中，供世人祭奠。

    她是汪岐兰，是一位失怙失恃的商户女子，在一叶扁舟上，向扬州漂泊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