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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后,她的目光瞥向斜对角处的彭朗。

    他站在窗前,刚结束一通电话, 把手机踹进西装兜里, 阔大漫长的玻璃窗,映出他沉静的身影。

    彭朗凝视窗外, 两三架飞机一动不动,苏涵水没有挪开眼睛,她发现彭朗的体型比从前宽健, 脸部瘦一些, 眉骨便突显得恰到好处,那双桃花眼和往日没有区别,平静中眨动两下,睫毛很密。

    就算是好多年前,苏涵水也不曾这样细致地打量彭朗。

    机场服务人员端来三杯热巧克力,搁下杯子的时候, 碰出轻响。苏涵水转回视线,挪过其中一杯递到老院长夫人手中。

    老太太捧着陶瓷杯,只望着饮品不动,苏涵水低眼抿一口热巧克力,唇上一抹深色印子。

    老院长在世的时候,经常喝热巧克力。他办公室的柜子里藏着世界各地的巧克力粉,彭朗第一次见老院长,对方就用热巧克力招待他。他们见过很多面,老院长最喜欢深陷一把牛皮软转椅,手掌抚摸啤酒肚,安逸地说一句:“La vie, c'est dure. Mais on a du chocolat chaud.”他的胡子黑白交杂,堆在嘴唇以上,随笑容向两边撇。

    苏涵水在十四岁那年,听不懂法语,彭朗自觉给她翻译:“生活艰难,但我们有热巧克力。”她一点儿都不赞同老院长的乐观,甚至认为他盲目,只不过苏涵水喜欢喝热巧克力,也就冲老院长点头。

    在那些年少的日子里,苏涵水和大多数青春期的人类一样,热衷于突显自我。她把自己想象成宇宙的中心,脑内每一颗星球又沾染悲观主义的色彩。

    苏涵水的悲观源于她的生活。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,打小长在孤儿院,一大群孩子挤在一块儿,她也没受过谁的特别爱护。苏涵水每天思考最多的是,如何向别人阐述自己的孤独,她试图证明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和荒谬,却拒绝倾听他人的悲惨世界。

    她有理有据,万一对方比她还惨,她就会失去“宇宙最惨小孩儿”的称号。

    苏涵水从不跟孤儿院的孩子讲述悲惨,因为那些孩子一个比一个身世凄惨,她并不特殊。

    后来她遇到彭朗,这哥哥长得很高,主动来帮她放风筝。他们两个放累了,坐在草地上闲聊,彭朗问苏涵水为什么哭,她起初只说两三句,再往后就像情绪积累多年,终于找到宣泄口,在彭朗面前痛哭流涕了一场。

    彭朗认真听她的故事,苏涵水于是喋喋不休。她的措辞通常夸张,主题多围绕毫无归属感的人生。彭朗也对这个问题倍感困惑,他坐在苏涵水身边一言不发,偶尔递张纸巾,侧过脸看她时,曾细致观察过苏涵水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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